上次说到，父亲查出得了“癌王”——胰腺癌。在大医院看了两次专家，得出的结论是已经是四期，也就是晚期。胰腺癌治疗难度大，化疗痛苦且收效甚微，效果也不确定。但即便如此，也不能什么都不做。在这种情况下，通常都会求助于中医。在去门诊按中医吃中药之前，如果能办理一个慢特病的门诊医保，可以报销部分费用。其实现在中医一点也不便宜。
然而，大医院的专家以我们放弃化疗、没有做穿刺、没有病理报告为由，拒绝出具诊断书，所以办理不了。但不管怎样，尽管我不是很相信中医的。在这种疾病面前，哪怕是一丝希望也不能放弃。即使是安慰剂，也有安慰剂效应存在，所以自费也要去看。
家里有亲戚在肺癌手术之后，一直在吃某个老中医的中药。我们也想去挂他的号，但他的号还挺贵，200多块钱一个，而且挂的人很多，在手机上抢都很难抢到。最后，我们还是找关系才挂上了这位老中医的号。
说实话，整个过程有些抽象。首先是在另外一个房间里，让他的一个徒弟写病历，也就是把大医院的检查报告简单地摘抄一下。等到叫号了，就可以进去看了。那位老中医满头的白发，身形有些胖，长得还算慈眉善目。他首先看了看他徒弟抄写的病历，上面就两句话：“胰腺恶性肿瘤，肝多发转移。”看完之后，他就对父亲说：“莫急，有药医。”然后翻到病历的封面，看到父亲的年龄已经过了70岁，又说：“就不要搞有创伤的治疗了。”
接着就是中医的那一套：把脉、看舌苔。看完舌苔之后，他还说舌苔看上去很好。然后他的两个学生就在电脑上打出了一份之前就准备好的药方，他在这副药方的基础上对部分药材进行了增减，就结束了。最后，他嘱咐我们去另外一家私人医疗机构购买他家的祖传秘方“抗癌散”，搭配着这些药材一起喝。
说实话，这些过程我看在眼里真的是一点信心都没有了，感觉就像是在看一场表演。但也没有办法，父亲拿到药之后还是很高兴的，心想终于有人愿意给他治了。他甚至非常起劲地煎药，感觉又有盼头了。我也只能抱着一副“信则灵”的态度，毕竟中医比西医提供了好得多的情绪价值，这也算是一件好现象。但理性告诉我，这副中药能够起作用的可能性微乎其微。当时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，如果知道虫药抗癌的信息，也许会去尝试这一种。
说到这一点，还是挺佩服父亲的。父亲全程都知道自己的病情，也知道自己即使在最好的情况下，也很难活过一年。如果是一般的人，哪怕是80岁以上的老人，也未必接受得了，不知道会产生多大的心理压力。但父亲的态度一直都很坦然，他要求我们不要把他当成癌症病人，就像平常一样对他，他也是这样做的。
在确诊后的头一个月里，也许是病情的发展还没有严重到影响他生活质量的程度，也许是中药的治疗给他带来了一些心理上的安慰效应。他也像往常一样跟我们一起生活，每天早上送小宝贝去学校上学，然后在外面逛一逛，买点菜回来，有时候还帮着做点家务。吃完饭、喝完中药之后，会在小区里像往常一样散步，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。
然而，这一切将在不久之后戛然而止。有时候我在窗台上向下望小区，会发现父亲散步时的背影，这让我联想起了朱自清那篇著名的散文《背影》。想到不久之后，这个背影就要消失了，就要永远地消失了，悲伤又涌上心头。